|
外婆的手是皴裂苍老的，是一双劳动者的手。在我的童年记忆里，它总是不停地劳作着，用伤痕一点一点记录着岁月的变迁。
外婆的手，常是用来做鞋帮的。每到工期紧的时期，她总一个人窝在屋里晦暗的一角，伴着那张摇晃的旧桌子与身边一筐筐鞋帮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工作。那双手仿佛不知疲倦，随着一次次弯腰，一遍一遍重复着拿鞋帮的动作。待到放上那横亘一道道裂缝的桌面，一只手要握起一边的榔头，另一只手要精准地按住桌上的鞋帮，同时抵上一根锈迹斑斑的粗长铁针，再持榔头不轻不重地一敲——便做好一个了。如此一遍遍地重复，那双手在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之间结了厚厚一层茧，长期抚摸铁器使得原本蜡黄的茧上又多了几抹铁锈的深红，呈粉末状附着一丝深邃而沧桑的气味。那一道道凹陷或是裂开的皱褶，用它粗糙的身躯怀抱着这些生冷的工具。一次又一次，它们成了外婆手上纵横的沟壑。
外婆的手，即便是洗了又洗，也看上去不是很干净。它黑黝黝的，脏兮兮的，看了不禁令人以为它是很笨拙的一双手。然而外婆的手却是灵巧的，答案藏在她做的食物里。每逢端午，我总会迫不及待地要到外婆家去，每每看见厨房中升腾的烟气里那个辛勤劳作的身影，我都会对外婆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，与心底的幸福交织在一起。那晶莹剔透又裹着清新香气的糯米粽，那包得滚圆、咬下一口唇齿留香的卷饼，总在被我一口气吃下好几个后又拎回去数袋。小时候爱吃的饺子、汤圆、清凉的青草糊，总在我的几声念叨后便立刻在外婆的手下显现。如此一来，外婆的手里，便记录了我的童年。
直到那次得知外婆一手的指甲盖快要脱落时，我才意识到，外婆已不能像从前那样处处操劳了。然而她依然坚持着做鞋帮，只是效率大不如前了。做的食物，味道虽未改变，却糅杂了几分辛酸。
外婆的手并不好看，是几十年来从未停止劳动的一双手。它记录着岁月的变迁，记录着柴米油盐间的生活，也记录着我美味的童年…… |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