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手轻柔地平铺开泛黄的宣纸。暮色渲染着轻翘的纸角,又被外婆轻笑着抚平下去。夕阳,点亮了书房的昏暗,外婆,墨香里永恒的眷恋。
妙笔生花,茶香轻溢。
一撇一捺,跃然清秀的行书。外婆端坐在盛夏的蝉鸣里,不扰,不惊。婆娑树影闪烁在她的脸上,亦撒向宣纸中的浓墨淡雅。悬腕,抬笔濡毫,端庄的黑色沾染纸面。那静谧安然的颜色,是外婆心里辽远的星空之夜,她恬静地微笑着,干瘦而白纤的手轻握着檀木笔杆。阳光,透过她的影子,淡了。风,拂过她的脸庞,轻了。
丝丝缕缕,夏日禅香,涌入心扉。
外婆总爱自己磨墨。混着松枝醇香的墨块在光滑洁白的砚台,被磨成细腻的墨汁,她说书法的意境在于慢而悠长的过程。外婆这时总会拉起我的手,一圈圈旋转着,并柔和地告诉我,墨是书法的心脏。她的声音像飞过秋林的风,被衔在青鸟的嘴里,划过我的脸,又融化在墨里。外婆温厚的大手是滚烫的,随着我们身后的漫天艳色,给予我温暖。一轮一轮,时光跟着转;大手小手,墨色入苍穹。墨的淡香,让易逝的时光里,多了一份对书法美的领悟,多了一份流淌着的深情。
点点滴滴,墨色晕染,浸润着心田。
家里参加大考的孩子们,定会收到外婆的一联俊雅行楷。当她抽出难得一见的红宣纸,打开松香弥漫的新墨盒时,我们便明白,定然是热烈的祝福要来到。每当这时,外婆一改清秀的字型,笔锋尖流露一种潇洒妍美的气度,当她提按酝酿时,白丝顺着耳根悬挂在脸颊,阳光也像是轻烟,弥漫在海帘墨香。
一字一行,动人的柔美,沉淀的爱意。
温润的风像是外婆的沾墨的笔尖,在黄昏里划出一抹温和的痕。外婆停笔,宣纸上,俨然“独立疏篱趣未穷”的雅兴,桌上茶凉,心却滚烫,我和外婆相视而笑,影子在夕阳里缓缓拉长。
这样,真好。
念的景在眼前,爱的人在身旁。 |